吃完晚饭,坐在桌边聊天,说起书法.我再次攒道米粥写字给我看.一直听他说曾经很迷书法,从来没看到过真迹. 开始他还是说很久不写了所需要时间酝酿.又说不记得石鼓文的样子了. 我说这好办,手边的iphone拿过来放狗一搜就搜到字帖了.放到很大给他看.这一看了不得,米粥似乎有了动力. 我忙收拾碗筷把餐桌腾出来. 正洗碗的功夫就听到他下楼找出来他以前带过来的大毛笔. 哇,来真格的了. 丢下洗了一半的碗,找了张古筝的碟放出来,又去拿了根香点上.
还录了相.可惜目前苹果机上没有处理视频的软件,文件太大没法压缩传上来. 看照片.
1.
红楼梦第十四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其中有这么一段:
凤姐儿等来至探春房中，… 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
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锤子要击，丫鬟们忙拦住他。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与他说：“顽罢，吃不得的。”
我对佛手的所有认知都在这里了. 可能因为探春这句”吃不得的”, 我因此对这个叫佛手的东东印象更深了三分.
直到昨天.
昨天和妈妈去金门公园的暖房里看花草.本来没注意到这盆绿色植物. 可是它的盆里插了一个名牌,上面有个红红的”福”字,我在它周围绕来绕去好几次,忙着看它周围别的花草,眼角总是瞄到这个红色的中文字. 终于决定去读读看.这一看大惊,忙把妈妈拉过来同看,佛手!
妈妈这才说起小时候在她外婆的梳妆台上中看到黄色的佛手供着闻香.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长在树上是这般模样. 我们左看右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继续看花房里的其他植物. 居然在最东边的一间看到角落里的三颗尚在开花的佛手,小小的佛手刚刚成型,十分可爱. 花闻起来很像橘子柠檬. 看来是橘树一类的(citrus). 我跟妈妈说我们也去买一颗来种吧?想到自己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柠檬树,估计我们这里的气候也能长佛手. 可妈妈说这东西这么稀罕,估计很难找,就算找到也一定很贵很贵. 于是在角落里面对这三盆佛手我立刻起了歹心.当机立断掐了两个小枝塞到书包里准备回家泡泡看.要是能泡出根来就有戏.
把照片传到豆瓣,居然有人说可以吃!还有菜谱呢! 看来识货的人相当多.
百度上有黄佛手图片
维基百科上也有.
英文名字除了叫佛手(Buddha’s Hand), 还叫 Fingered Citron. 这里有篇比较详细的文章(英文: Buddha’s Hands Citron, 这个网站蛮有意思, 关于中国食物的. 等会儿仔细看看.)
2.
曾翰最近从纽约飞来, 和ZM合作一个摄影项目. 昨天晚饭后他给我们看他”叫魂”系列的照片. 看到傩戏和目连戏那两部分,非常非常喜欢.尤其是目连戏的故事, 与希腊神话里我最喜欢的那个欧利蒂丝 (Eurydice) 和 俄耳甫斯 (Orpheus) 的故事如此相似. 都是去地狱里历经千难万险救亲人. 而目连戏的故事已经在中国湖北流传了上千年了.
刚刚查了一下维基百科,发现类似的故事居然有不少,遍布世界各地,都是远古的神话传说.
The story of Eurydice has strong parallels to the Japanese myth of Izanami, as well as to the Mayan myth of Itzamna and Ix Chel, the Indian myth of Savitri and Satyavan, and the Akkadian/Sumerian myth of Inanna’s descent to the underworld.
via 维基百科- Eurydice
曾翰这个摄影系列里其他两个比较现代年轻的部分 — cosplay(日本动漫), World of Warcraft(网络游戏) — 又让我想起那句土耳其流亡作家的话来:
“The death of civilizations makes me tremble for the fate of our own, which has given so much less to posterity.”
– Irfan Orga
“古文明的消失令我对现代文明的命运不寒而栗。相比之下，现代人能够流传后世的痕迹真是微乎其微.”
– 鄂凡·奥加
3.
国哀日长周末接了妈妈狗狗和小乌龟托比一起来旧金山过. 结果三天的长周末两天都是乌云密布寒冷凄风. 今天最后一天才见了太阳. 在后院忙了一天, 在妈妈带领下”重修水利”, 给花草搬家, 给长得太疯的柠檬和迷迭香剪枝,妈妈教我用剪下来的迷迭香编了两个香草环,挂在家里; 剪下来的柠檬放了一盆, 柠檬花也插了一瓶, 一室清香.
风清日暖,现世安稳.
The Summing Up
作者: Maugham, W. Somerset (1938)
出版社: Penguin Classics
装帧: Paperback
出版年: 1992-09-01
大概两三个月前就看完了.欠着需要续写的读后感, 心里总是不安. 这个周末热浪来临,旧金山骄阳似火. 偶尔居然有凉凉的海风吹来,并不焦躁,很舒服.下午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然后给猫猫洗澡. 房子里居然并不热, 终于安静下来看书,想还是把这个系列写完为好.
小书后半部分涉及题材很杂,从为人处事,到写作,到旅行,到老年人的幸福,到生之为何这样哲学性的大题目,最后很没有创意的以真善美结束. 有不少看得我一头雾水.所以只好挑自己看得稍微明白的来说话. 决定分两篇,一篇关于写作(到155页),最后一篇留给信仰,生之为何这些大题目.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毛姆名言, 原来出处是这本小书.
The common idea that success spoils people by making them vain, egotistic, and self-complacent is erroneous; on the contrary it makes them, for the most part, humble, tolerant, and kind. Failure makes people bitter and cruel.
常听人说成功会让人变得虚荣自大冷漠,其实是谬论. 事实与此正相反, 成功往往使人更谦虚,宽容,善良. 失败才使人尖酸刻薄并且冷酷.
自从某次从网上看到这段话, 初时觉得有趣, 细想来大合我心. 常常搬出来讽刺某些尖酸刻薄之人.也常常为了自己而记挂着.每当自己有刻薄冷酷倾向时,搬出来自问这样的负面情绪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失望或者缺少自信安全感.
桂有一次说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很智慧其实未必正确.因为现实里有太多的成功人士确实是尖酸刻薄冷酷. 我的看法是那要看这”成功”二字是如何定义. 毛姆这句话其实因此可以重新翻译,用”自信”代替”成功”,用”自卑”代替”失败”: “自信的人往往谦虚,宽容,善良.” 所以外界看去的成功人士如果极尽尖刻冷酷之能事,往往是内心不够强大,自卑的一种表现.
毛姆从艺术家对完美的追求联想到写作的人
If he is a novelist he uses his experience of people and places, his apprehension of himself, his love and hate, his deepest thoughts, his passing fancies, to draw in one work after another a picture of life. It can never be more than a partial one, but if he is fortunate he will succeed in the end in doing something else; he will draw a complete picture of himself.
如果他是个小说家他会利用自己经历中的人与事, 他对自己的理解,他的爱与恨,他的深思,他的渴望,他用这些来试图为生命画像,一幅又一幅. 这些画像注定不会完整.但是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他最终会收之桑榆–他会完成一幅完整的自画像.
这段话让我想到以前ZM说过的关于摄影师及其作品的一些话. 大同小异. 摄影和写作似乎有很多相通的东西,或者也许毛姆和ZM想法类似? 下面这段安到摄影上面也没什么不妥.
关于旅行和素材收集:
I became aware of the specific benefit I was capable of getting from travel… This was freedom of the spirit on the one hand, and on the other, the collection of all manner of persons who might serve my purposes….I kept my eyes open for character, oddness, and personality. I learnt very quickly when a place promised me something and then I waited till I had got it. Otherwise I passed on. I accepted every experience that came my way.
我开始明白旅行的妙处…[旅途中]一方面会感到一种精神自由, 另一方面可以收集各色各样的人物,以备后用…我关注寻找特立独行的人,古怪的人,和当地名人. 很快我就能够判断一个地方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如果是的话我就守株待兔,否则就过路不停. 旅途中的一切体验我都照单全收.
毛姆对风景点和旅行中的人的看法也似曾相识.
I have never been much of a sight-seer…I have preferred common things, a wooden house on piles nestling among fruit-trees, the bend of a little bay lined with coconuts, or a group of bamboos by the wayside. My interest has been in men and the lives they led…Looking back on that long procession I cannot think of anyone who had not something to tell me that I was glad to know. I seemed to myself to develop the sensitiveness of a photographic plate. It did not matter to me if the picture I formed was true; what mattered was that with the help of my imagination I could make of each person I met a plausible harmony. It was the most entrancing game in which I had ever engaged.
我从来对景点没有很大兴趣…我喜欢的都是些平常的景观, 果树从里的一栋木头房子, 椰子树环绕的小海湾, 或者路边一丛竹子. 我更在乎的是人群和他们的独特生活…回想旅途中遇到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有让我感兴趣的故事. 感觉自己像照相机里的底片. 最终成像是不是绝对的真像对我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够利用我的想象力让每一个人成为一个可信的协调的个体. 这个过程是个令我着迷的游戏.
旅行对毛姆个人的改变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In contact with all these strange people I lost the smoothness that I had acquired when, leading the humdrum life of a man of letters, I was one of tthe stones in a bag. I got back my jagged edges. I was at last myself.
在知识分子圈里混使人圆滑,因为你是一袋子石子中的一块, 跟这些[旅途中]奇奇怪怪人的接触让我丢掉了那种圆滑. 我的边角长了回来,我终于还原成我.
关于作家的多重人格及其必要性,毛姆的讨论很有趣.
It may be that we are all of us a bundle of mutually contradictory selves, but the writer, the artist, is deeply conscious of it. With other men, the life they lead makes one side of them predominate, so that except perhaps in the depths of the unconscious, it ends by being the whole man. But the painter, the writer, the saint, is always looking in himself for new facets; to repeat himself bores him, and he seeks, though it may be without actually knowing it, to prevent himself from becoming one-sided. He never gets the opportunity to grow into a self-consistent, coherent creature.
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矛盾重重的混合体,但是作家,艺术家对这有着深刻体会. 对一般人来说, 他们的生活方式可以让某一个表面处于主导地位, 不去潜意识里深度挖掘的话,这个主导面变成他们的全部. 但是画家,作家等却要不停的从自身挖掘新的层面出来, 重复自我是无趣的. 所以他要不停的阻止自己变成一个单面人,虽然有时他也许不知道自己这种动力.也因此他没有机会成为一个统一的协调的个体.
But the point of the writer is that he is not one man but many. It is because he is many that he can create many, and the measure of his greatness is the number of selves that he comprises. when he fashions a character that does not carry conviction it is because there is in himself nothing of that person; he has had to fall back on observation, and so has only described, not begotten. . … The psychologists tell us that with the ordinary man an image is less vivid than a sensation. .. His day-dreams satisfy emotional needs and fulfil desires that in the world of affairs are frustrated. But they are pale shadows of real life, … To the writer this is not so. The images, free ideas that throng his mind, are not guides, but materials for action. They have all the vividness of sensation. His day-dreams are so significant to him that it is the world of sense that is shadowy,
一个作家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多个个体,因为他的多重人格他才可以编写出各种人物. 量化一个作家的伟大可以用他笔下人物的多样性来表达, 但他笔下的某个人物不可信时,那往往是因为作家从自身找不到与这个人物的交集,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写,结果他只能描述,无法体验. …心理学家说一般的人会觉得画面没有感觉来的生动…他的白日梦可以满足情绪上的需求或者填补一下实际生活里无法实现的欲望.但是这些梦想跟真实生活相比只是苍白的影子…但对作家来说就不是这样. 他的脑子里挤满了各种画面和自由来去的想法, 这些想象中的东西是可以实现的真材实料. 它们和有血有肉的事实一样生动. 作家的内心世界对他的重要性使他的现实生活相形见拙,成为相对的影子.
回应第一篇毛姆对天才的定义,这一句是很好的结束语.
We do not write because we want to; we write because we must.
最近工作上遇到一些以前没见过的事件. 感概之余想到了阿耐的”大江东去”.到晋江上重头看了一遍,尤其挑了宋运辉在国企和东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段落重点复习. 受益匪浅.与去年看时少了些看热闹看情节的心情,多学到了当时没有注意的一些东西. 跟桂说自己还是处与被阿耐卖了肯定帮她数钱的水平. 桂笑,何止数钱啊,你肯定还四处帮她打广告呢. 想想真是. 🙂
早上难得开车上班,听到NPR里面在访问华尔街时报的经济专栏记者Kate Kelly讲她的新书, Street Fighters: The Last 72 Hours of Bear Stearns, the Toughest Firm on Wall Street. 讲投资银行熊斯坦最后72小时是怎么垮下去的. 一边听,就想到了耐大笔下的宋运辉.要是熊斯坦有宋这样的老大估计这七十二小时会是另一副模样,至少不会当时就垮掉.
他发现，在遇到大事件的时候，其实绝大多数人心中没有一个确定的行动指南，包括他自己也没有。但此时如果有谁跳出来抛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议题，大家顺理成章就把这议题接受了，就跟溺水的人捞到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管其中有多少缺陷和不足。关键在于有谁敢承担责任，抛出议题。而人又大多不善于拒绝，就像有篇心理学文章说的，人不善于说“不”。人心被先到的议题占领了，就给先入为主了，再想扭转，需得加倍努力才行。
宋运辉心想，他今天其实是歪打正着，凭着一腔子的责任心，意外创造出一个方案议题，将众人从迷茫不安中引导出来，找到事情可做，短暂解决盼头问题，他同时无形中成了一只头羊，他也当仁不让地做了。但究竟他能带着众人走向哪里，该轮到他迷惘了。可前狼后虎，轮不到他奢侈地迷惘。他想到会议当时隐约产生的，至此他还不敢深想的激进想法，心说他这回是自己把自己抛到风口浪尖，自己把自己送到钢丝绳上走钢丝，等待他的是成王败寇的极端命运。
他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照着今晚会议的工作强势，不屈不挠地继续下去。他已经厌烦每次他提出方案，被五人集团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采用他方案的官僚拖沓作风，他也已经厌烦本该属于服务部门的后勤人事办公部门人员拖延工程技术进度。他知道自己的思想受了某些西方企业管理思想的影响，但他不准备妥协，他冲出金州，要求来一个新兴企业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自主自强，摆脱死气沉沉的官僚体制。或许，这回的困境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难说得很。
–1989-4
猎人角位于旧金山东南面,是伸到海湾一个人工填出来的旧日的军用船厂. 军队离开后一直荒着因为据说留下了一些有毒化学物品,清理干净之前不能住人. 旧日军人的营房就被非福利机构廉价租给尚未成名的艺术家们当工作间. 每年春秋都会有一个周末向公众开放. 桂和马修去过一次,说很好看,不仅是因为这里的工作间规模大,人数多,更好玩的是那里的环境,废弃的建筑,很多工业废墟的痕迹,周围的荒山野地,加上海湾做背景,风景十分好.
这个周末恰巧是今年的春季开放日.就和桂他们一起来玩. 这里的艺术家们真多,遍布了六七个楼, 居然看到几个不错的. 环境更加有意思,好像电影布景.恰逢今天烟雨迷蒙的天气,工业废墟,加上野生的树木花草,颓废里满是生机. 来参观的人也相当多,几乎都是雅皮,好像财主不少,艺术品们的标价都是成百上千的.不时听到参观者和艺术家们就室内装潢的题目相谈甚欢.
喜欢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