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旅 – 台北东京博物馆行 (3)

看完《祭侄文稿》这珍贵的一眼,我就赶紧下楼去休息室找东西吃。结果发现蝗虫者众。平成馆休息室的所有盒饭都卖完了。只剩下饼干和团子。我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和三番要睡觉的小朋友视屏了一下,就出门去东洋馆看这次展览的副展《王羲之书法残影》,顺便吃午饭。

平成馆休息室里很萌的动画壁画

出了平成馆的门终于拍到了正面招牌,而等待入场的队伍几乎跟早上一样长。这都下午三点了呀!

东洋馆的餐馆里拿号等入座的客人依然不少。我拿了号,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吃到了热乎乎的汤和饭。

餐馆窗外好像是一棵梅花。。。

东洋馆的展品虽然不多,但是很高兴的看到了梁武帝和梁简文帝的字!田晓菲那本《烽火与流星》里面这萧梁父子俩是主角。南朝时的两个悲剧皇帝。

东洋馆除了书法副展之外还有很多好东西。首先是汉砖画像的真迹。去年第一次看到这些汉砖画像图册就很惊艳,觉得跟希腊埃及的壁画好像啊!这次居然看到真身了。感觉左传里的故事突然一下子变成小人书了。。。

又碰到此行刚熟悉起来的青瓷白瓷,几天不见,好像老朋友重逢一般。

带着新徽章的青铜器。

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发给朋友圈的同学去猜是什么,有人问是不是肥皂盒。居然是砚台。后来同学去查《中国古代物质文化》才知道晋代开始出现瓷砚,南北朝时进化成这个样子,下面一圈柱足,被称为“辟雍砚”(“辟者壁也,象壁圆,以法天也。雍者壅之以水,象教化流行也。”)唐代还很流行,初唐,杨师道《咏砚》诗:“圆池类璧水,轻翰染铅华。”唐代开始流行硬石制的端砚。所以瓷砚唐之后就不常见了。

转完了东洋馆。又回到平成把喜欢的展品又看了一遍。这次展看完喜欢上了虞世南和褚遂良的字。所以下午又细细去看了一遍。早上排长队的欧阳询这次队伍短些就也看了。怀素和李公麟的五马图也都再看一遍。还有古日本的书法家们的字。空海的字我一看就说一这不就是日文字母吗?后来手机上一查还真是!日本的平假名就是空海发明的。同学在微信上听到空海的名字就大叫《妖猫传》我才知道陈凯歌那电影也是关于空海的。

《祭姪文稿》队伍一直是70分钟的长度。我就没有再去看一眼。离开平成馆已经是六点钟了。寒风里居然还有人在排队等待入场。。。我简直是太佩服观众们的热情了。一天看下来差不多中国观众和日本观众一半一半。很欣慰看到很多年轻的日本观众也是看得挪不动步子。。。



最后这幅浮世绘画的就是上野的樱花。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缘得见。。。

回酒店放下沉甸甸的书展图册和字帖。出门坐上银座线地铁去了银座。趁着关门前逛了一下貌似很有名的文具店Itoya还有一个多层的玩具店。文具店里观摩了一下临走被同事科普的日本SAILOR钢笔,最新复古长刀款。要价差不多五百刀。觉得自己有生之年都写不出配得上五百刀的字来。作罢。在玩具店帮小朋友买到宫崎骏《空中城堡》里面的造型机器人。算是完成任务。谷歌上一查居然玩具店顶楼就有一家评论不错的寿司店名叫“筑地寿司”。于是吃吃喝喝完毕,夜色正好继续逛银座,跟着两个美眉撞到开门到十点半的”茑屋书店“,买到漂亮的镇纸。又在一家人声鼎沸的甜品店吃了甜点这才满意的打道回府。真是喜欢东京啊!



很喜欢东京地铁里这个示意图。每到一站都明确告知目前所在车厢位置,以及跟各个出口的相对位置。方便极了。

周日一早就阳光明媚。在旅店早餐厅又大吃一顿。餐厅非常小,统共十几张双人小桌,进门时服务员发一个“进食中”小牌子。客人选一张小桌把牌子放上自己去拿饭,吃完了就把牌子带回前台交给服务生,他们就回来收拾桌子。背景音乐是 Jazz, 窗外有一些绿植,稍微遮挡一下繁华的各种车道和行人,繁复的高架路和铁轨,再过去是上野车站周边的广告牌和几栋高楼。整个氛围让我想起巴黎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是音乐和灯光?

旅店房间的风景,高架路,上野车站和上野公园冬天的树。

临走的早上穿过很多小巷子去看颜真卿的副展“王羲之书法残影”,展出地叫“台东区书道博物馆”。地区名叫“根岸”。一个个住家小院子都螺蛳壳里做道场,很多花树和果树并肩,门口的花和盆景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在这种街区的书道博物馆本身也很小巧,两栋二层小楼。一栋是这次的副展,很多南北朝纸版墨拓,晋唐的残卷,王羲之的尺牍。另一栋有很多石碑真迹,小小的青铜玉器。收藏真是很丰盛。
制作收藏书法拓片是汉晋时文人游学风气之一。虽然很多石碑等真迹仍在(很多都在今天的西安碑林)。但是因为时间久远风化严重。如今的真迹几乎都失去了当年的笔锋,变得越来越“圆润”。所以拓片就很宝贵,尤其是石碑同时代的拓片,基本保留了当年的书法神采。我还是看脉脉的《有所思》才第一次听说这种古代文人爱好。

所谓尺牍一般是古人的书信和便签。豆瓣的北溟鱼写的这篇小文把这些“便签”的精彩讲述的淋漓尽致。生动好看。同学少年都耍贱-古人的便签

东坡被贬黄州时候写下的《寒食帖》被称作天下第三行书,可是《寒食帖》的行文有一种撕裂的布排与劲力,震撼人心,却也痛彻肺腑。反观东坡在贬居时写下的这些短信,一个一个墨字温文或调皮,像是油炸的青豆,不隆重,好味道。南宋的评论家岳珂有一种更优美的说法,他说东坡的《新岁展庆帖》“如繁星丽天,映照千古”。

这是苏东坡贬居黄州的第二年,他刚有钱买了一点地,没有房子住,得自己盖;吃的穿的都得从零开始添置,家童睡着了大半夜进不了家门,等等等等,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可是在写给好朋友的信里,他讨论茶饼子,茶盏子,扶劣膏⋯⋯他好忙呀!一头扎进文玩器物里,巨大的生活热情好像炉子上滋滋响着的火锅,百里之外的陈季常也闻得到那股迫不及待的香气。种种匮乏,他不说,也不爱说。留给好友的只有,你快来玩!什么时候到?

苏东坡的寒食贴是第三行书。谁是第二和第一呢?
王羲之的《兰亭序》是第一。但是因为真迹被深爱这字的唐太宗给带到墓地里之后就不见了。所以后人只见过后世的临摹本。唐太宗身边的书法家虞世南和褚遂良近水楼台至少是照着真迹临摹的,他们临摹的版本这次大展都有。他们之后的临摹贴一般就是大家临摹别的临摹版了。虽然说是第一但是因为当代没人见过真迹,所以也是雾里看花。
颜真卿的《祭姪文稿》就是第二。因为是真迹,而且真情流露,故事悲怆,所以才这么受推崇。东京国立准备这次的颜真卿展准备了将近十年,也一定要借到这本真迹才可以开展,而且花了这么多心思凑齐这么大的阵仗来配它。

这次大展还有很多便签贴:王羲之的《妹至贴》《大报贴》,王献之的《地黄汤贴》,张旭的《肚痛贴》等等。随意又有趣。

离开书道博物馆时,发现对面一个小门脸很有意思,上书《子规庵》。上网一查才发现是个明治时期很有名的俳句诗人。跟夏目漱石关系甚密。夏目在他的影响下才开始写俳句。子规本人年纪很轻就得了肺结核。就把本名常规改成了子规,自喻为啼血的子规(杜鹃)。

回来后顺藤摸瓜找出来《坂上之云》这部大河剧,还找到的司马辽太郎六九年到七二年间写的长篇连载小说。主要讲明治维新后的日俄战争。书中的主角是秋山好古和秋山真知两兄弟。出身贫困的下等武士家庭。为生存之计都去上了当时免学费的军校。秋山好古后来带领日本骑兵大队在日俄战争中和俄国有名的哥萨克骑兵打了个平手。弟弟秋山真知则是日本海军参谋,独自订出的海军战术保证了日本海军把庞大的两支俄国舰队(东洋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全体歼灭的故事。真知和子规是从小的好朋友。秋山两兄弟其实骨子里都并不喜爱军人这一职业。秋山在战场上从来不戴真的刀剑,一直带一把没开刃的训练剑。司马辽太郎猜测也许他希望尽量避免血光。真知则是日俄战争结束后就想出家当和尚去超度战争中死去的亡灵。被朋友劝住但是他一直教育自己的儿子将来要出家,后来那孩子还真的听了父命。
从日本回来一直在感冒生病,于是就读这本书消遣。以前对日本历史基本两眼一抹黑。这次算是稍微补了一点课。书中说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在日俄战争之初就看好日本会赢。当时整个亚洲都赢弱,几乎都是砧板上的肉,没人相信日本这个小国能够打得过以善战出名的俄帝国。罗斯福据说当时认为这是社会制度决定的。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是个民主国家,它能够调动起全民的才华和热情。而俄国是个专制国家,军官都是贵族,士兵都是像奴隶一样的待遇。
读《坂上之云》让我想起年初看的”Babylon Berlin”那个讲魏尔玛共和国时的德国那个电视连续剧。德国和日本那之后的结果有一点相似,都是从短暂的民主一头扎进法西斯主义的怀抱。

在豆瓣上看《坂上之云》的观后感,不止一个人提到明治维新的日本民主的西化的比清朝彻底。但是结果他们反而保留了更多传统的东西。西化并不彻底的中国到今天为止反而丢失摧残自己的文化比日本要彻底。。。

多么奇怪的因果啊!

此行收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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